第13章（1 / 1）

林默仓促地低下头。脑子里像被投下了一颗石子，涟漪扩散开的却是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交叠旋转：

王雨恒学姐明媚的笑靥带着蓬勃的生命力，能轻易驱散人心底的阴霾。那双曾被他无意中触碰的手腕，细腻微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指尖。

而眼前这位…赵雨薇。

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寂静的雪。

她周身弥漫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。

那份极致清冷的美丽，却带着锋利无比的切割感——她的美与姐姐林薇那份灼热夺目的光辉，竟然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，却又并肩于巅峰。

王航一脸奸笑，揶揄的嗓音带着嗡嗡的回响，钻入林默有些发懵的耳朵：“行了，你小子就别想着这位了，把你家雨恒学姐照顾好就行了。”

窗边，赵雨薇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手机屏幕边缘划过。

屏幕上，父亲冗长的邮件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，每个字符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，冰冷地框定了她未来一年的命运轨迹。

目标院校、申请时间线、备考计划…缜密得如同军事命令。

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杂着无声的抗拒悄然蔓延。

她想将这沉重的枷锁远远抛开，却被名为“期望”的囚牢牢牢锁住。

出国对她而言并非全然陌生，也曾是她深夜沉思时的某一个选项。

但被如此强硬地推着，被安排好每一步，甚至连呼吸都被计划妥当的感觉，让她心底燃起一簇冰冷的火苗。

她从小就被父母按照计划推着走，在父母和外人面前都是听话的孩子，但是只有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压抑自己叛逆的那一面。

“……雨薇，晚上有事吗？心里堵得慌，想去网吧打几把瓦透透气，一起吗？”对面室友收拾餐盘的声音将她从情绪的泥沼中拉出。

“网吧吗？”网吧，那个弥漫着烟味、汗水味和冷气的地方，竟成了她此时唯一想去的避风港。

“好。”她轻轻吐出一个字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
在那个虚拟的枪林弹雨世界里，没有喋喋不休的安排，没有冰冷的期许，只有绝对的专注和击杀的畅快，让她能暂时从现实那张无形的网中挣脱出来，得以自由喘息。

晚餐时间之后，林默宿舍四人踱步到后门那家常去的“极光”网吧。

推门而入，是熟悉的混合着泡面、香烟和陈旧皮革的气息。

他们在略显拥挤的环境中找到了一溜相连的六人空座。

刷卡，登陆，戴上耳机。

很快，耳机里便充斥着王航的指挥呐喊、李东的懊恼惨叫和张学文冷静报点的声音。

“我去！三杀！默哥牛逼！”王航激动地摘下半边耳机朝林默吼道，林默只是扯了扯嘴角，盯着屏幕重新装弹。

中场休息，王航蹦起来去买冰镇饮料。

当他叼着吸管往回走，视线无意间扫过他们这一排座位，脚步猛地顿住，嘴巴半张着，吸管掉在了地上都没察觉。

他像被按了慢放键，一把扯下林默的耳机，凑到他耳边，声音激动得劈叉：“卧槽！卧…卧槽槽槽！你…你快看你旁边！刚…刚坐下的！就刚才食堂那位姐！我的老天爷！”

林默被他吓了一跳，皱着眉侧过头去，视线越过王航激动挥舞的手臂——

紧邻着他左边空位的机位前，坐着方才食堂里那道惊鸿一瞥的身影。

她微微低着头，正专注地调试着键盘设置。

近距离甚至能看清她挺翘的鼻尖下微抿的唇线，肌肤在网吧冷色的灯光下像上等的细瓷，剔透光滑。

黑色的长发瀑布般倾泻在卫衣宽阔的肩头，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颊边，被她纤长的手指随意拢到耳后，露出一段白得晃眼的颈项。

她换了一身装扮：纯黑的宽松卫衣几乎将她纤细的上半身包裹，下身着一条牛仔裤，流畅地收束进一双过膝的黑色马丁长靴里。

赵雨薇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她和她后到的室友很快登陆了游戏，戴上了耳机。

键盘敲击声细碎而迅速，鼠标在鼠标垫上划出短促而坚定的轨迹。

整个过程中，室友会时不时因为战局而低声咒骂或是压抑地欢呼，声音透过耳机隐约传出。而赵雨薇，始终保持沉默。

时间在虚拟的硝烟中悄然流逝。

将近两小时后，张语薇利落地退出游戏，关机，摘下耳机。

她和室友起身离开，经过林默他们身后时，那阵清冷的幽香再次拂过。

“靠，这妞真是个冰坨子…”王航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，咂了咂嘴，终于把憋了快两个小时的话倒了出来，“从头到尾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听到她蹦出来！打游戏打得像在完成程序指令似的…啧啧，这气场，跟个大冰块似的。不过你看人家那装备，卫衣是LV的，没个万把块拿下不来，绝对的千金小姐范儿！比不起比不起。”

林默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屏幕上弹出余额不足的信号。“不早了，”他起身说道，“明天高数，我们也回去休息吧。”

深夜十一点后的街，寂静得令人心悸。

刚走出网吧街巷那股混杂人气的暖意，刺骨的寒风立刻裹挟而来，让穿着卫衣的王航缩了缩脖子。

“……要说这妞，长得是真没挑，就是这性格…谁要是能把这块冰捂化了，那真是…”

“砰！……哎哟我操……”

“……给脸不要脸是吧？！……”

“……小雨！……”

王航的牢骚被前面街角骤然爆发的混乱粗暴地打断。男人粗鄙的咒骂、女生惊恐的尖叫，像破碎的玻璃碴子划破了夜的宁静。

四人警觉地加快脚步冲过街角，看到四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堵着两个女生。

其中一个女生瑟缩在同伴身后，抖得像风中落叶。

而站在前面的那个，正对着他们是张语薇！

只见那领头的黄毛混混满脸猥琐凶戾，竟借着酒意和同伴撑腰，擡手狠狠朝赵雨薇精致却面无表情的脸上扇去！

“住手！”林默的怒吼破口而出，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着他冲上前！热血瞬间涌上头顶，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甚至忘了自己冲上去能做什么。

然而，下一幕发生的景象，让林默和他随后赶到的室友、包括那几个混混，全都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当场——

面对呼啸而至的巴掌，赵雨薇没有丝毫躲闪或退缩的意图。

在那千钧一发之际，她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做出了最精准的反应：头颅冷静地微侧几公分，幅度精准地像是计算过一般，恰好让那带着风声的巴掌堪堪擦过她鬓角的发丝！

与此同时，她隐藏在宽大卫衣下的手臂如毒蛇探出，快！

准！

狠！

一把钳住了黄毛挥空的手腕！

脚下步伐顺势错开，腰身一拧，借助对方前冲的惯性与自身爆发的瞬间力量——

一个教科书般流畅、暴力美学般的过肩摔！

“砰——！！！”

沉重的肉体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的闷响，伴随黄毛扭曲痛苦的哀嚎，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远。

动作干净、利落、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两秒。

林默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。

他看着地上蜷缩哀嚎的黄毛，又看向那个直起身，甚至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袖，脸上依旧无波无澜的少女。

她那双清冷的眼睛扫过地上的黄毛，像看一只不小心踩死的虫子。

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、与他印象中那个“冰山美人”完全不符的、近乎凶狠的力量感，狠狠撞击着他的认知，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反差。

“操！弄她！”另外三个混混被同伴的惨状彻底激怒，红着眼就要扑上来。肾上腺素褪去后是**裸的凶性。

此时林默和王航、李东、张学文已经冲到了近前，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赵雨薇和她室友的身前，四人并排形成了一堵不算厚实但立场鲜明的墙。

“干什么！想群殴啊？！”王航虽然心里有点怵，但此刻也是热血上头，梗着脖子吼道，“再过来试试！”李东和张学文紧张地握紧了拳头，眼神里也透出豁出去的坚定。

三个混混看着对方四个身形也算高大的男生，尤其林默眼神中尚未褪尽的震惊很快被一种凌厉的凶狠取代，再看看地上爬不起来的兄弟，刚鼓起的凶焰顿时熄灭了大半。

几个人面面相觑，最终恶狠狠地扶起哀嚎的黄毛。

“臭娘们！你给我记着！还有你们几个！这事儿没完！”黄毛龇牙咧嘴，一边捂着后腰一边瞪着张语薇放狠话，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。

“滚！”林默上前一步，声音冷得像块冰，眼神里的戾气让那混混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。

三人不敢再多说，架着黄毛，骂骂咧咧地、狼狈不堪地消失在黑暗的巷口。

街角重归死寂，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喘息声。

黄毛最后的叫嚣似乎还在空气中阴魂不散地回荡。

张语薇的室友终于忍不住，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，扑到张语薇怀里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柳叶，脸色惨白如纸。

刚才那几秒，对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她来说，无异于一场噩梦。

赵雨薇的身体似乎才放松了那瞬间绷紧的弦，她伸出手，动作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，轻轻拍着室友的后背，声音虽然依旧没什么起伏，却似乎柔和了一点点：“好了，别怕，没事了。”

她的目光越过室友颤抖的肩头，落在为首的林默身上。

那双一直冰冷澄澈的眸子，此刻在昏黄微弱的光线下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。

“谢谢。”她开口，声音依旧是那熟悉的清越和疏离。

林默的心跳依旧很快，既有刚才全力奔跑的急促，也有目睹暴力和危险后残留的惊悸，更有眼前这强烈反差带来的冲击。

他摆摆手，声音有些发紧：“没…没什么。这帮人…怎么回事？”他指了指混混消失的方向，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她那双沾了些灰尘的长靴上，方才那矫健如猎豹的爆发力与此刻的平静再次形成强烈对比。

赵雨薇微微蹙了下眉，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需要清理掉，语气平淡无波：“之前在网吧，那个带头的要加微信，我没理。” 她停顿了半秒，极其简短地补充，“他们跟过来了。” 没有控诉，没有委屈，仅仅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，冷漠得如同在讲述别人的经历。

“一帮无法无天的地痞流氓！太嚣张了！”王航在一旁义愤填膺，同时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着张语薇。

今晚的经历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“冰山校花”的认知，会打架的美女，那是真的厉害。

“……你们是交大的？”赵雨薇问道。

“嗯，是的。我们刚才在食堂……还有网吧，都见过。”林默回答道。

赵雨薇微微偏着头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，好像刚刚在食堂盯着她看的人就是这个男生。

“谢谢”她没有再说话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，扶着惊魂未定的室友，转身走向更明亮的主街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