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（1 / 1）

按摩带来的松弛感像温热的潮水，缓缓褪去后，留下一种奇异的空虚。

苏晴坐在驾驶室里，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。

窗外，城市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，勾勒出黄昏模糊的轮廓。

她忽然很想回家。

那个承载了她整个成长岁月，如今却显得有些清冷的家。

也不知道父亲这几天一个人在家，是不是又随便凑合着吃饭。

念头一起，便再也按捺不住。她调转车头，驶向那个熟悉的方向。

推开家门，一股家常的饭菜香隐隐传来，中间还夹杂着父亲惯常抽的那种烟草的淡淡气息。苏晴弯腰换鞋，随口喊道：“爸，我回来了。”

客厅里传来的应答声却不止一个。

苏晴直起身，有些意外地看到客厅沙发上除了父亲苏建国，还坐着另一个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——微微发福的身材，和蔼带笑的脸，是父亲的老朋友，张正叔叔。

“张叔叔？”苏晴略显惊讶，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，“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？”

苏建国连忙笑着解释：“哎呀，晴晴回来了！正好，老张过来找我聊点事。”他语气自然，但眼神与张正交汇时，似乎飞快地闪过一点什么，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掩饰。

张正也站起身，笑容可掬，目光在苏晴身上快速扫过，尤其在看到她穿着紧身运动短裤、笔直腿型的下半身，以及那双踩着居家白袜、随意踩在地板上的双脚时，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，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。

“是啊，来看看你爸。晴晴这是刚运动回来？这气质，越来越好了。”

苏晴对这类夸奖早已免疫，只是淡淡点头：“没什么，随便活动了一下。张叔叔你们聊，我先进去放东西。”她说着，便向自己房间走去。

张正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背影，那双腿修长匀称，而那双穿着纯白棉袜的脚，每一步都轻盈稳健，袜口贴合着纤细的脚踝，透着一股禁欲般的洁净感，对他而言却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吸引力。

他年轻时就觉得这小姑娘长得灵，没想到长大后，这份美丽愈发惊心动魄，只是气质也愈发冷冽，让人不敢轻易靠近。

苏建国显然注意到了老友的失态，重重地咳嗽了一声，打断了他的凝视。

“老张，来来来，正好你来了，帮我把厨房那袋土豆削了，晚上咱哥俩喝两杯，晴晴也回来了，正好一起吃饭。”他几乎是半推半拉地把张正往厨房引，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。

张正这才回过神来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，连忙应道：“好好好，应该的应该的。”他跟着苏建国往厨房走，心里却还在回味刚才那惊鸿一瞥。

饭桌上，气氛还算融洽。苏建国手艺不错，做了几样家常菜。张正似乎为了弥补之前的失态，表现得格外健谈。

“说起来，老苏，”张正夹了一筷子菜，状似随意地提起，“我这次来，主要是想问问你，认不认识一个叫林默的孩子？他现在是我带的那个班的班长。”

苏建国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认识啊！怎么不认识？那是我以前一个学生的弟弟，挺不错一孩子，聪明，也懂事。怎么，他当班长有什么问题？”他语气里带着点维护。

“没有没有！”张正连忙摆手，笑容满面，“好得很！我就是想来了解一下这孩子的性格，看看他适不适合担这个责任。听你这么说，我就更放心了。”他说话时，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对面安静吃饭的苏晴。

苏晴听到林默的名字，擡起头，接口道：“林默是林薇的弟弟，林薇您可能听说过，就是我们交大现在的学生会主席，非常优秀。”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有荣焉。

“林薇？哦！知道知道！”张正立刻接话，如数家珍，“那可是个风云人物！我记得她大一时就拿过全国大学生创业计划竞赛的金奖，大二带队拿了辩论赛华东赛区的冠军，个人还是最佳辩手，听说奖学金年年拿最高等的，能力特别强，长得又漂亮，真是难得！”他滔滔不绝地说着，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苏晴的脸上、颈项，最后又滑向她放在桌下的、穿着白袜的脚。

他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去年偶然去看过的一场校内辩论赛。

台上的林薇，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套裙，白色衬衫，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，辩论时眼神锐利如刀，逻辑清晰，攻势凌厉，那种自信夺目的气场，与此刻眼前清冷疏离的苏晴，在某些瞬间竟有种奇异的相似感——都是那种极其优秀、又带着一定距离感的女性。

只是苏晴的冷，更偏向于一种对周遭环境的漠然和自我保护式的封闭。

而这种冷，混合着她惊人的美貌和此刻居家的随意，反而形成一种更强烈的、让人想要触碰又不敢靠近的诱惑。

张正觉得口干舌燥，只能借着喝酒掩饰。

苏建国看着老友那几乎黏在女儿身上的眼神，心里暗骂一句“老色鬼”，面上却不得不打圆场，再次把话题引回饭菜上：“行了行了，夸别人家孩子没完了？吃饭吃饭！晴晴，尝尝这个鱼，爸今天特意给你做的。”

这顿饭，苏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
张正叔叔那过于热切和时不时飘忽的眼神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，但出于礼貌，她并没有表现出来。

父亲似乎也有些过于活跃，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。

与此同时，交大第三食堂里正是人声鼎沸的晚饭时分。

喧嚣的人声、餐盘碰撞声和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，构成了大学校园最寻常也最富有活力的图景。

林默和王航、李东、张学文四人好不容易在拥挤的食堂里找到一张空桌，挤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。

“哎，明天上午那节高等数学，听说老师特别严，点名三次不到直接挂科，真的假的？”李东扒拉着碗里的米饭，有些担忧地问。

“大概率是真的，”张学文推了推眼镜，一脸严肃地翻看着手机里的课程群消息，“学长学姐的血泪教训，这老师的课，翘不得。”

王航满不在乎地啃着鸡腿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怕啥，早点起呗。不过说真的，这食堂的鸡腿水平发挥不稳定啊，今天有点咸…默哥，你下午去图书馆占座不？帮我占一个，我明天早上估计起不来。”

林默正低头看着手机里姐姐林薇刚发来的短信，问他晚上吃的什么，简短地回了一句“食堂”，闻言擡起头：“行，我下午要去一趟，顺便帮你占。不过你明天再起不来，我可就把你书扔了。”

“别啊默哥！你是我亲哥！”王航立刻哀嚎，引得旁边桌的女生都侧目看来，他赶紧压低声音，“我保证，闹钟定十个！”

几人边吃边聊着明天课程的安排，抱怨着食堂的菜品，讨论着刚加入的社团活动，内容琐碎而真实，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宿舍日常。

林默偶尔参与几句，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，目光偶尔会掠过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。

就在饭局接近尾声，王航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一个从别处听来的段子时，他的声音突然卡壳了，眼睛猛地瞪大，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，原本挥舞着筷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。

“我…我靠！”他极其艰难地咽了下口水，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，然后用尽全力压低声音，几乎是气音地对其他三人说，手指颤抖地、极其隐蔽地指向斜前方靠窗的位置，“…看！快看那边！窗边！就那个…那个一个人坐着的…”

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莫名其妙，林默、李东和张学文都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，疑惑地望了过去。

只见靠窗的一张四人桌旁，只坐着一个女生。

她似乎已经吃完了，正安静地坐着，微微侧着头，看向窗外逐渐沉落的夜色和一排逐渐亮起的路灯。

她的耳朵里塞着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，线条顺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垂落，连接着桌上纯黑色的手机。

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浅灰色宽松毛衣，衬得皮肤愈发白皙，黑色的长发如墨色瀑布般披散在肩头，几缕发丝被她纤细的手指随意地别到耳后，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小截如玉的脖颈。

她的五官极其精致，眉眼如画，鼻梁挺翘，唇色是自然的嫣红，但组合在一起却透出一种强烈的、生人勿近的清冷感。

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，将食堂所有的喧嚣与热闹都隔绝在外，自成一方寂静的小世界。

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，眼神落在不知名的远方，像是一尊精心雕琢却缺乏温度的白玉雕像，美得惊心动魄，却也冷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。

“看见没！看见没！”王航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，紧紧抓着林默的胳膊，“那是赵语薇！外国语学院的院花！跟林薇姐齐名的交大三校花之一！我的天！没想到开学没多久就让我在食堂逮着…不是，遇见了！这气质…绝了！”

林默也确实被那份独特的、极具冲击力的清冷美感吸引了目光。

那是一种不同于姐姐林薇的自信张扬、光芒四射，也不同于王雨恒的活泼亲切、邻家女孩般的美。

赵语薇的美，更疏离，更安静，像一首意境悠远却难以解读的冷僻诗篇，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，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，视线一旦落下，就很难移开。

也许是因为王航的动作太大，指向性太明显；也许是他们这一桌突然的安静和聚焦的目光过于突兀。

那个原本望着窗外、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生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纤长的睫毛微颤，缓缓地转回头来。

她的目光清泠泠的，干净剔透，却带着沁人的凉意，没什么情绪地、淡淡地扫过王航那激动得有些变形的脸，然后，不经意地，落在了正望着她的林默脸上。
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。

林默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

那双眼睛很大，很漂亮，瞳仁是极深的黑色，没有好奇，没有羞涩，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悦，只有一片平静的、淡漠的审视，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体，或者说，是在看一团空气。

仅仅是一秒，或许更短。

张语薇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，仿佛什么也没看到，什么也没发生。

她重新低下头，纤细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随意地滑动了一下，侧脸线条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冷和疏离。

然而，那惊鸿一瞥的冰冷与美丽，却像一枚细小的冰针，轻轻刺入了林默的眼底，留下了一丝清晰而凉薄的痕迹。

食堂的嘈杂声浪仿佛在那一刻骤然退去，整个世界只剩下窗外渐浓的夜色，和那个窗边清冷孤绝、仿佛不属于这人间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