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锦衣之势（下）（1 / 1）

解铮转到屏风后便放下了捂着伤处的左手，右手则拉着衣带扯开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在微微颤抖。

自从上回舞阳带他在皇陵绕圈后，他只要闲暇下来，便一次又一次地在脑中回顾皇陵的地形，以及暗杀那个妖道和锦衣卫指挥使的方法。

直到今日，他终于有机会施展，他知道他也就只有这一次的机会。

他摊开掌心看着已经没了血迹的右手，就在方才，他亲自手刃了解家的仇人之一。

他不曾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感，反倒是心胸上的负担减轻了些许，仿佛自解家被灭门后一直压在他肩上的数十条人命的重量缓和了些。

他发现此刻的他是感激舞阳的，感谢她给了他亲手报仇的机会——哪怕她也算是他的仇人之一。

“解铮，你来接替李指挥使的位置，如何。”

屏风另一边突然传来她的嗓音，解铮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时，全身都为之一震。

他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，他自然知晓舞阳让他暗杀陈道长与李指挥使肯定别有所图，但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让他接替这一位置。

他僵硬着以最快速度包扎好伤口换上原本的侍卫服，出了屏风后跪在她面前，在谢恩拒绝或接受两个选择前，问出了他心底最深的疑惑：殿下想来应有诸多忠义之士可用，为何要用小人……这是自她硬要他当贴身侍卫后就一直埋藏在他内心的困惑，最早他以为她是想折辱他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。

但后来，她让他经手处理一些重要的事，给了他复仇的机会，现在更是要让他接手锦衣卫指挥使这般重要的位置。

“你别以为这是个好差事。”

他微微抬头，她垂头看着他，眸中情绪深浅难辨，“现如今的锦衣卫虽没了头领成了一盘散沙，但他们可不会服从一个从天而降的指挥使。 ”

她望着他的脸上浮起凝重的神色，轻轻笑了笑，“不过你也无需太过忧心，本宫会予你三个锦囊，当你遇到困难时，可打开查看。 ”

“做本宫的鹰犬，你可乐意？” 她唇瓣轻轻吐出几个字，眼神盯着他，竟是少有的期许神色。

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素白的面容上，她精致的五官被光线仔细描摹，有种不似凡人的美感。

在她的目光下，他胸臆间的血液如岩浆沸腾，也许是刚杀了仇人心绪不稳，也许是渴望权利的驱使，也许是……

“小人愿意。”

他应下了。

刚接手锦衣卫一个月，解铮便体会到了举步维艰之难。

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武艺高强、侦查与反侦查能力都是上上等，这样的他只要在下属面前展现出实力，他们便会自然而然地心服口服。

可就算他能力再强，锦衣卫的那些千户比起听他的，更愿意听副指挥使马凌的话，对于他的命令多是阳奉阴违、敷衍了事。

他拂了拂一直贴身放在胸口的那三个锦囊，不知出于何种原因，这一个月里就算处处碰壁，他也强耐着没去打开。

眼看这样下去他这个指挥使就要一直被架空，他捏出标了“壹”字的锦囊，小心地打开了。

里面是一张纸条，只写了几个简洁的字：拿其家人。

锦衣卫里多是孤儿，有家人的十分少，其中就有马凌，他前几年娶了先帝赐给他的宫女为妻，二人育有一幼女。

解铮早就摸清这些锦衣卫的家世背景，何尝不知道马凌家有娇妻幼女，但他私心并不想把无辜之人卷入权利争斗中。

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，这几个字是她亲笔写的，跟在她身边这么久，他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
手中的纸条陷在他粗糙的掌心里，他的手背用力得隐隐突起青筋，脆弱的纸条却没添一丝折痕。

他终于把纸条再次收进锦囊里，去了那个他早就打探清楚、马凌安置妻女的地方。

第二日，马凌对他恭谨许多，他交代的事情也终于能勉强分派下去，即使他昨日只是出现在了马凌家附近，甚至没和他的妻女见面。

但是靠威胁来统领锦衣卫始终不是个长远的方法，他又打开了第二个锦囊。

依旧是一张纸条，上书七个字：分设南北镇抚司。

他一愣，细细思索之后，把锦衣卫中之人分成了南北镇抚司，北镇抚司专司诏狱，南镇抚司管本卫刑名。

并在其中进行了人员调动，把私交好的人刻意分开了。

安排好这一切，解铮又开了第三个锦囊：不忠行为采用举报制度。

他宛如醍醐灌顶，这招虽不光明正大，但对于上位者来说，却是最快能掌握这不属于自己的势力。

他立即新增了条令，锦衣卫间实行举报制度，若事情属实，举报之人将获得重赏及升迁机会，若是胡编乱造，则举报之人立即处死。

这一连番动作下来，原先桀骜不驯的锦衣卫终于能按他所想运作起来。

他同时也物色了一批孤儿，将其作为锦衣卫的新鲜血液，安插进这些原本的老人中，一边培养他们，一边延用原先的情报网。

先帝留下的锦衣卫就是个烫手山芋，原本舞阳派出一个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卫去接管锦衣卫指挥使，朝上百官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。

锦衣卫他们这些势力难道就没有接触过？

端的是油盐不进，他们就不信舞阳真能把这锦衣卫用起来。

没想到不出三个月，在御史台参舞阳奢靡享乐、挥霍无度时，舞阳忽而发难，甩出了一沓锦衣卫收集的资料。

那上面详细写着参奏的御史近一个月的生活起居，甚至他这个月一连收用了两个小他二十岁的通房、宠妾灭妻，偏疼庶子这等阴私之事都写得一清二楚。

众官不寒而栗，先帝在位时被锦衣卫监察的恐惧感再度笼上心头，一度松懈的神经紧紧绷起。

对那在他们眼里任性妄为的女流之辈舞阳，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敬畏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