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幕布之后的影子（1 / 1）

纽约深秋的寒风，像一把无形的刻刀，刮过曼哈顿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，也钻进了皇后区一栋略显陈旧公寓楼的窗户缝隙。

李顺裹紧了身上那件从国内带来的薄羽绒服，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，屏幕上的光映着他有些出神的脸。

文档里闪烁的光标停留在一个网络小说的段落处，已经半个小时没有挪动位置了。

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喧嚣，窗内是他熟悉的、略带孤独的码字世界。

他的身份是一个二流网络小说写手，专写一些都市玄幻、兵王归来之类迎合市场的小白文。

收入不高，但勉强能在这异国他乡支付得起这间小公寓的租金，以及维持他最基本的生计。

这一切的源头，都来自于他那个此刻正在几个街区外某个知名摄影棚里拍戏的妻子：梁晓雯。

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南方小城。

潮湿闷热的夏季，蝉鸣聒噪，绿树成荫的校园。

那时的李顺，凭借着一张还算俊朗的脸和几分才情，至少能写出让女同学脸红心跳的情书。

在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，竟然真的追到了当时公认的校花，梁晓雯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那几乎是他人生至今最辉煌的顶点。

那段恋情是地下的，秘密的。

一方面是高中恋情的常态，另一方面，李顺内心深处藏着一种自卑与保护欲交织的复杂情绪。

他不想让梁晓雯因为选择了自己而成为其他男生嫉妒和非议的焦点，他觉得自己承载不起那份“校花男友”的瞩目。

于是，放学后僻静的小巷，周末无人的图书馆角落，成了他们青春爱恋的见证。

他甚至很少送她回家，总是隔着一段距离，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巷口，才转身离开。

高考填报志愿，像是命运的一次默契合谋。

两人几乎没怎么商量，就填报了同一所北方的大学，同一个城市。

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，他们在那棵熟悉的榕树下，第一次小心翼翼地牵了手，对未来充满了模糊却甜蜜的憧憬。

大学生活平淡而真实。

褪去了校花的光环，梁晓雯依然是人群中耀眼的存在。

而李顺，则渐渐显露出与周围环境的些许格格不入。

他的才华似乎仅限于那些风花雪月的文字和天马行空的想象，对于更现实的学业和未来规划，则显得有些力不从心。

相反，梁晓雯不仅保持着学业优秀，大二那年，在一次校外兼职做礼仪时，被一个电视剧剧组的选角副导演一眼看中。

那只是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，但镜头前的梁晓雯，仿佛天生就该吃这碗饭。

她自然、灵动，虽然青涩，却有一种抓人的特质。

那次短暂的触电经历，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。

此后，断断续续会有一些小的广告和配角找上门来。

李顺看着她一点点发光，心里既有骄傲，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。

他毕业后的求职之路并不顺畅，高不成低不就，最后发现，唯一能让他稳定获得收入并且时间相对自由的，竟然还是写网络小说。

于是，他重操旧业，成了一个全职的“码字工”，收入时好时坏，勉强糊口。

毕业那天，两人偷出户口本，悄无声息地去领了结婚证。

没有盛大的婚礼，没有朋友的祝福，只是在两家人的小范围聚餐中，宣布了这个消息。

双方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，看着儿女自己选择的路，虽有担忧，但也选择了尊重和支持。

梁晓雯的事业刚起步，公司建议不要过早曝光婚姻状况；李顺也觉得，自己目前的成就，似乎不配拥有一个盛大的仪式来宣告与“未来明星”妻子的关系。

于是，结婚这件事，成了他们又一个共同的秘密，连当年最要好的同学都无人知晓。

随着梁晓雯接到的戏份逐渐增多，从丫鬟、女N号到有一些名字和故事线的女配角，她变得越来越忙，社交圈子也迅速变化。

以前的同学、朋友，因为生活轨迹的不同，渐渐疏远。

她的世界围绕着剧组、导演、制片人、经纪人旋转。

而李顺的世界，则大部分时间局限于家里的电脑前。

为了多一点相处的时间，也或许是李顺潜意识里想参与妻子的另一个世界，他时不时会跟梁晓雯去片场。

一开始，他只是个安静的旁观者，坐在角落，看着妻子在聚光灯下扮演着别人的人生。

剧组的人很快都知道了这个总是安静待着的帅气男人是梁晓雯的“男朋友”，他们对外仍以情侣相称。

导演是个中年男人，性格爽朗，几次接触下来，觉得李顺脾气好，也不碍事，有时剧组忙不过来，还会让他帮忙搭把手，搬个器材、递个道具什么的。

李顺也觉得闲着也是闲着，能更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光怪陆离的行业，还能帮妻子融入集体，便也乐得帮忙。

但大多数时候，夫妻俩是聚少离多的。

梁晓雯经常要跟着剧组跑外地，一待就是几个月。

李顺则守在家里，与电脑为伴。

他会关注妻子参演的那些电视剧，看着屏幕上巧笑倩兮的她，有时会觉得有些陌生。

那个高中时会因为一道数学题解不出来而撅嘴的女孩，如今已经能在镜头前熟练地演绎悲欢离合。

生活就像一条平静的河流，表面之下藏着暗涌。

李顺安于现状，写他的小说，做他明星妻子背后的男人。

梁晓雯则怀揣着更大的梦想，努力在复杂的娱乐圈里向上攀爬。

他们彼此依赖，却又似乎走在两条逐渐分离的轨道上。

李顺偶尔会在深夜码字累了的时候，看向窗外，心想：这样的日子，会一直持续下去吗？

晓雯她……真的快乐吗？

而他自己，在这段关系里，又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？

只是一个幸运的追求到校花的男人，一个依附于妻子光环的影子？

这些问题没有答案，很快又被他埋进心底，化为键盘上一个个虚构的故事。

他只知道，此刻他们还在一条船上，至于船会驶向何方，他看不清，也不敢细想。

纽约的风还在吹，他打了个寒颤，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那片虚无缥缈的玄幻世界中去，那里，他是无所不能的主宰。

而在现实里，他只是一个等待妻子收工回家的丈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