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血色界碑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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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个夜晚之后,叶澈又在塔顶沉默地守望了一年。

这些岁月里,他眼睁睁看着那颗名为“贪婪”的种子,终于结出了最硕大,也最致命的果实。

为了扩大酒坊的规模,王掌柜把目光投向了镇子上游的河道。他召集全镇的人,站在戏台上挥舞着手臂,宣称要修筑一道“万世基业”的堤坝。

他的计划很宏大,截断河流,将露出的河床变成千亩良田,种出最好的酿酒高粱,每年能给镇子带来数万两白银的收益。

人群沸腾了。

在白银的光芒下,没人去在意那条河道千百年来一直是善水镇的唯一泄洪口,也没人在意截流后下游的贫民窟将失去生活用水。

叶澈曾试图阻止。

他站在尚未动工的河滩上,指着脚下松软的沙土,告诉那些狂热的镇民,这里的土质根本无法承受蓄水后的压力,一旦溃堤,整个镇子都会被夷为平地。

但他的警告被淹没在了嘲笑声中。

“叶澈,你不会真当自己还是镇守吧?嫉妒我们发财就直接说!”

“别听这个丧门星的,王掌柜请了城里最好的风水先生,说这里是聚宝盆!”

甚至连那些住在下游生命最受威胁的贫民,也跟着起哄,因为王掌柜承诺,堤坝建成后,会给他们每人发二两银子的喜钱。

为了二两银子,他们哪怕把自己的命根子悬在刀尖上也心甘情愿。

于是,堤坝动工了。

作为见证者,叶澈清楚地看到了工程里的每一个肮脏细节。

为了省下买条石的钱,王掌柜指使工头用劣质的粘土和稻草填充坝体,为了赶在雨季前完工好抢种一季高粱,他们日夜赶工,根本不顾夯土是否结实。

一年后,一座高耸的堤坝横亘在两山之间。

表面上看,它雄伟壮观,被镇民们挂上了红绸,称之为“金龙锁水”。

但在叶澈的眼中,那是一口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巨大棺材,里面装满了即将决堤的死水,而棺材盖子,是镇民们亲手合上的。

庆祝堤坝竣工的流水席摆了整整三天,酒气熏天,鞭炮声震耳欲聋。

直到第三天的深夜,宴席散去,醉醺醺的镇民们各自回家做着发财的美梦,空气突然变得沉闷湿热,原本晴朗的夜空被滚滚乌云遮蔽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
雨,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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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,敲打在石砖板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到了后半夜,雨势骤然转急,仿佛天穹裂开了一道口子,黑沉沉的水幕遮蔽了整个世界。

暴雨如注,那些用来填充坝体的劣质粘土在雨水的浸泡下迅速软化,混在其中的稻草像烂絮一样被挤压出来。

清晨时分,一声沉闷如雷鸣的巨响从上游传来。

正在石塔内闭目打坐的叶澈猛然睁开双眼,他感到了大地的震颤,那是洪水撞击地面的哀鸣,他冲出石塔,站在高处向北望去。

原本高耸的堤坝已经消失了一角,浑浊的黄色洪流如同脱困的狂龙,裹挟着折断的巨木、碎石和泥沙,正以此生未见的恐怖声势向着善水镇扑来。

镇子瞬间炸了锅。

铜锣声、哭喊声、犬吠声混成一片,人们从睡梦中惊醒,衣衫不整地冲出家门。面对这灭顶之灾,所谓的人性尊严在瞬间被剥离得干干净净。

“快跑啊!发大水了!”

“别挡道!滚开!”

通往高处的街道原本宽敞,此刻却被逃命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,一个强壮的男人为了争夺道路,将前面那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一把推倒在泥水中,看都没看一眼便踩着她的身体跑了过去。

老妇人在泥泞中挣扎,伸出枯瘦的手想要抓住什么,却被随后涌来的人群踩踏而过,她的哀嚎声只持续了片刻,便被淹没在混乱的脚步声中。

叶澈站在高处,看着这一幕,手指冰凉,可胸腔深处那团原本已经死寂的怒火,正如脚下的洪水一般,不停地翻涌。

这两年来,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人心鬼蜮,习惯了那些贪婪与肮脏,可当这赤裸裸的‘吃人’一幕在眼前撕开时,他才惊觉,人性的下限,原来深不见底。

“镇守大人!镇守大人!快开门,让我们进去!”

几个平日里围在王掌柜身边的打手跌跌撞撞地跑向石塔,他们并不是来寻求指挥的,而是因为石塔地势最高,且坚固。

他们进来后,还试图关上塔门,将后面涌来的平民挡在外面。

“滚开。”

叶澈轻声说道。

他的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。那几个打手愣了一下,被叶澈眼中那仿佛要燃烧起来的赤色火焰吓退了两步。

叶澈没有理会他们,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,落在了镇子最豪华的那座宅邸上。

王掌柜正在指挥家丁搬运东西。

他没有让人去通知低洼处的贫民,也没有组织人手疏散。他正声嘶力竭地吼着,让家丁把一个个沉重的红木箱子搬上马车。

箱子里装的是金条和银票,是他这两年来从镇民身上吸吮的油脂。

“老爷,水快到了!来不及了!”一个家丁哭丧着脸喊道,“马车太重了,走不动啊!”

“混账!扔掉那些粮食!把钱箱装上去!一个子儿都不许少!”王掌柜一脚踹翻了那个家丁,夺过鞭子疯狂地抽打着拉车的马匹。

马匹受惊,扬蹄嘶鸣,马车侧翻,沉重的钱箱砸落在地,金银珠宝洒了一地。

周围原本在逃命的几位镇民看到了这一幕,脚步停了下来。他们眼中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原始的光芒取代。

那是贪婪!令人窒息的贪婪!

“钱!是钱!”

有人大喊一声,竟然不顾即将到来的洪水,扑向了地上的金银。

一个人动了,十个人动了,百个人动了。

逃命的队伍乱了。

人们忘记了身后的死神,像疯狗一样扑向那些散落的财宝。

他们为了争夺一个金元宝而扭打在一起,甚至动用了刀子。

鲜血混合着雨水流淌,在洪水到来之前,先染红了街道。

“那是我的!我的!”王掌柜挥舞着鞭子,像个疯子一样抽打着抢钱的人群,但他很快就被更多的人推倒在地,无数只脚在他身上踩过,没有人再在乎他是谁。

叶澈看着这一幕,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。

这就是善水镇的人们。

死到临头,他们依然选择拥抱贪婪。

洪水的前锋已经冲进了镇子。

外围的房屋像纸糊的一样被瞬间撕碎,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。

浑浊的浪头高达数丈,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,即将吞没那群还在争抢金银的疯子。

按照理智,叶澈应该转身离开。

他只要退回石塔,凭借他这些时间积攒下来的灵力,足以在洪水中幸存。

或者他甚至可以放弃一切,离开这关,反正这一关的考验似乎已经失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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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年来,他无时无刻都在观察,但始终没有找到拔剑的理由,这里根本不存在那一道曙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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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无可救药的人,不值得拯救。

他们选择了贪婪,就该承受贪婪的代价。

但就在叶澈转身的一刹那,他的目光扫到了街角。

那里有一个孩子。

是那个曾经用石头砸他,后来在酒馆里学会偷奸耍滑的小伙计,叶澈还记得他的名字,他叫铁牛,可惜他并没像名字那么憨厚。

此刻,铁牛没有去抢钱,也没有独自逃跑。他正死死地拖着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,那是邻居家的小女儿。

铁牛毕竟年幼,力气太小,在泥泞中摔了好几跤,膝盖全是血,但他始终没有松开手,一边哭着一边拼命往高处爬。

洪水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们。

铁牛回头看了一眼那滔天的巨浪,眼中露出了绝望。

他本能地把小女孩死死护在身下,用那原本只会偷鸡摸狗的手,紧紧捂住了女孩的眼睛,然后闭上了自己的双眼,等待死亡的降临。

这本该是黑暗吞噬一切的瞬间。

但在叶澈眼中,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。

漫天漆黑的雨幕中,满地流淌的污泥里,在那些为了抢夺金银而扭曲狰狞的人性黑洞旁边,那个瑟瑟发抖还拼命护着人的瘦小背影,竟然发出了一抹微弱却足以灼伤人眼的光亮。

那光很淡,淡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暗掐灭,但那光又很烫,烫得叶澈那颗早已冷却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
叶澈的脚步停住了。

“原来这道曙光......真的存在。”

叶澈喃喃自语。

他那双死寂的眼眸中,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。

这两年来,他之所以绝望地想要放弃,并非因为他不懂何为曙光,而是因为他太清醒。

他曾无比笃定地认为,这片烂泥塘早已彻底腐坏,根本不可能长出他想要的那种东西。

但这孩子的背影,却生生推翻了他所有的判决,也拦住了他离去的脚步。

他看到了真正的曙光,诞生于这最污浊的淤泥之中。

那是纵使身堕这无间的人性之渊,被万般罪恶层层裹挟,却依然在最深处死死守住、决不肯熄灭的那一点......人性最本质的善意。

但他同时也看清了另一个残酷的事实,眼前这道光太弱了。

它就像风中残烛,根本抵挡不住这滔天的洪水,更抵挡不住雨过天晴后这群人卷土重来的贪婪。

如果此刻他转身离开,这点因恐惧而生的良知火苗,瞬间就会熄灭,善水镇留下的,依然只有丑陋的废墟和无可救药的轮回。

这道光需要燃料。

如果良知不足以约束他们,那就需要一种更沉重、更刻骨铭心的东西,一种能像钉子一样钉进他们骨头里,让他们在每一次想要伸手作恶时,都会感到灵魂战栗的东西。

那个东西,叫作敬畏与愧疚。

“既然你们点燃了这把火,那我就帮你们......烧得再旺一些。”

叶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芒。

他没有退回石塔,而是迎着那道足以摧毁一切的洪峰冲了过去。

体内被压制了十个月的灵力,在这一刻被他毫无保留地引燃。他的丹田如同一座爆发的火山,经脉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但他毫不在意。

红尘剑意,起!

赤红色的光芒从他身上爆发。那对命运的不甘,以及这两年来面对人性的无力,此刻尽数化作一团怒火,充斥在他的胸膛。

但这股怒火在触及那孩子背影的瞬间,便褪去了暴戾的血色,只余下哪怕焚尽残躯,也要护住这抹微光的孤勇,最终化作了一种燃烧生命的烈焰。

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,越过了争抢金银的人群,越过了瑟瑟发抖的孩子,最终停在了洪水的最前线。

狂风呼啸,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湿水汽,狠狠拍打在叶澈的脸上。

在他面前,那积蓄了万钧之势的浑浊洪峰,正如同一头失控的猛兽,张开了满是泥沙的巨口,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,向着下方的长街当头压下。

在这绝对的天地之威面前,叶澈那单薄的身躯渺小得宛如沧海一粟,仿佛下一瞬就会被这黑暗的巨浪拍得粉碎。

但他一步未退,只是静静地站在死亡的阴影里,缓缓抬起右手,对着那扑面而来的绝望,虚虚一握。

没有剑,那便以意为剑。

“嗡——”

就在叶澈虚握的瞬间,眉心处一道隐晦的印记骤然亮起。

那是他连破七重幻境后,砺心台赋予通关者的一丝特权,也是这方天地规则对他意志的认可,此刻,他毫不犹豫地燃烧了这份得来不易的“权柄”。

借着这一丝法则之力的加持,虚空中无数无形的灵气被强行牵引,在他掌心疯狂汇聚,瞬间凝成了一柄虚幻却凛冽刺骨的长剑。

面对这裹挟着万钧之势的浑浊洪峰,叶澈很清楚,仅凭他三境后期的修为,硬撼这天地之威无异于螳臂当车。

唯有......攻其一点。

“清碧衡心决。”

随着心法运转,叶澈眼底那两簇疯狂跳动的怒火,顷刻间沉入了万载寒潭。

在这股极寒意念的裹挟下,肆虐的怒意被强行压缩到了极致,凝练成了一股几欲炸裂经脉的精纯伟力。

“轰!”

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。

他周身的赤红灵光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,那光芒不再虚浮,而是红得粘稠、红得深沉,宛如给他披上了一件流淌着鲜血的烈焰战甲,在这灰暗的天地间凄艳得惊心动魄。

世界在他眼中慢了下来。

原本咆哮着扑来的混沌巨浪,在他的视界中被拆解成了无数条流动的力线。

他在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毁灭洪流中,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最为薄弱的受力节点。

那是洪水的“咽喉”。

下一瞬,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燃烧神魂换来的力量,在这一刻彻底爆发。

“给我......开!”

叶澈发出一声震动灵魂的怒吼。

他手中的虚幻长剑猛然挥出。

这一剑,没有花哨的剑招,只有最纯粹的宣泄。

红尘剑意将他心中对这世道的不甘、愤怒与悲悯,尽数化作了这一记超越了他境界极限的怒剑!

“轰!!!”

一声盖过雷鸣的巨响炸裂开来。

那道凄艳的红芒如热刀切入凝脂,在那不可一世的洪峰正中,画出了一道笔直的血线。

紧接着,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。

那看似浑然一体的数万吨泥水,竟真的沿着那道红线被硬生生地左右撕开!

剑气所过之处,狂暴的水流像是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孤峰,被迫向着两侧分流而去。

滚滚浊浪擦着镇子的边缘呼啸而过,轰然撞向两侧的荒野,激起漫天水雾。

“噗!”

巨大的反震之力如潮水般倒灌入体,叶澈周身的赤红光甲寸寸碎裂,整个人如遭雷击,仰天喷出一口鲜血。

他的骨骼在呻吟,肌肉在崩裂,五脏六腑仿佛被这一击彻底碾成了肉泥。

但他没有倒下。

他死死钉在洪流分叉的那个原点,用残破的身躯维持着最后那一丝剑意威压,让那试图合拢的滔天巨浪,不论如何咆哮,都无法越过雷池半步。

这一刻,镇子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
只有两侧洪水奔腾的轰鸣,反衬出街道上诡异的沉默。

那些正在抢钱的人停下了动作,手里还死死攥着沾血的金条;那些正在踩踏同伴的人僵住了,脚还踩在别人的身上;王掌柜从泥水里抬起头,满脸是血,呆呆地看着前方。

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。

那个被他们嘲笑、背叛、遗忘的年轻镇守,此刻正独自一人站在被劈开的洪流之下。

他的背影单薄而瘦削,在两侧高耸如墙的黑色巨浪夹击下显得如此渺小,却又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神峰。

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,顺着他的脚跟流淌进泥水里。他的生命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,但他依然维持着挥剑的姿态,一步不退。

为什么?

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冒出了这个问题。

他明明可以跑的,他明明被我们背叛了,他明明知道我们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烂人。

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,顺着他的脚跟流淌进泥水里。他的生命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,但他依然死死地握住剑,一步不退。

“快跑......”

叶澈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,微弱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,“我......撑不了......太久......”

这句话,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。

那个叫铁牛的孩子,呆呆地看着叶澈,他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,自己为了讨好王掌柜,捡起石头砸向叶澈时的情景。

那时候,叶澈没有躲,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。

那种眼神,和现在一模一样。

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和剧痛从胸腔里炸开,那是良知苏醒时撕裂伤疤的痛楚。

“啊——!!”

铁牛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。

他猛地把怀里吓傻了的小女孩推向身后尚未被淹没的高坡,红着眼睛冲她吼道:“往上爬!别回头!”

看着女孩手脚并用地抓住了高处的树根,铁牛再无顾忌。

他狠狠扔掉了手里原本用来防身的半截木棍,像是疯了一样,不顾一切地冲向了不远处那个被压在倒塌木梁下的老人。

“救人啊!他在替我们死啊!你们瞎了吗?!”

少年大吼着,声音夹带着一丝哭腔,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,“你们还是人吗?!”

人群中,一个中年汉子颤抖了一下。

他手里的金元宝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
他看着自己满是泥污的手,又看了看远处那个正在燃烧生命的身影,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。

“我真他娘的是个畜生!”

汉子吼了一声,转身冲向了那些还需要帮助的妇孺。

仿佛是某种连锁反应,第二个、第三个、第一百个......

金银被扔在泥水里,再也无人问津。

那些曾经为了利益勾心斗角的人,此刻红着眼睛,开始疯狂地挖掘废墟,搀扶伤者,将老人和孩子往高处转移。

没有了争抢,没有了推搡。

一种名为“羞耻”的情绪,压倒了所有的自私。

王掌柜呆呆地坐在地上,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。

他看到自己平日里最忠诚的打手,此刻正背着一个断腿的乞丐狂奔,他看到那个被他克扣工钱的铁匠,正用肩膀顶住摇摇欲坠的墙壁,让下面的人逃生。

没有人理会他。

人们从他身边跑过,眼神中不再是敬畏,也不是仇恨,而是一种彻底的无视。

仿佛他只是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,不值得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。

这种无视,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。

“镇守大人!我们差不多都撤出来了!您快走吧!”

铁牛带着哭腔的嘶吼声,穿透了雨幕,传到了洪流中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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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澈听到了。

但他已经无法回答。

法则之力耗尽,那柄由意志凝聚的虚幻长剑终于维持不住,开始寸寸崩解,化作漫天流散的光点。

失去了压制,两侧被暂时劈开的万钧水墙发出了不甘的怒吼,正在缓缓合拢。

一旦合拢,巨大的挤压势能会瞬间将他碾成粉末,继而吞没下游那些还没来得及跑远的人。

叶澈的手中空空如也。

但他笑了。

透过模糊的视野,他看到岸上那些人不再争抢,不再推搡。

那种粘稠的、令人窒息的贪婪恶意终于在死亡面前消退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新生的、虽然脆弱却极其纯粹的气息。

那是即便在最黑暗的深渊里,也能开出的花朵。

“看来......赌赢了。”

叶澈在心中轻语。

他不能撤。这道人性的曙光太脆弱了,如果他现在松手,洪水会吞没一切,恐惧过后,这些人依然会重蹈覆辙。

必须有人断后。

必须用一场足够惨烈的牺牲,将这一刻的“良知”死死焊在他们的记忆里。

“善水镇......以后......要配得上这个名字啊。”

叶澈轻声低语,那是他对这片土地最后的期许。

下一瞬,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——燃烧神魂。

“红尘剑意......燃!”

手中无剑,身即为剑。

叶澈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,与此同时,他眉心那道代表着前七重通关权限的印记,仿佛感应到了这股决绝的意志,骤然崩碎。

整座砺心台的规则在这一刻轰然响应,毫无保留地将这方天地的本源之力,疯狂灌注进他燃烧的灵魂之中。

在这股庞大法则之力的加持下,原本赤红的灵光极尽升华,在这一瞬蜕变为耀眼至极的纯金色彩。

他将自己仅剩的所有血肉、神魂、意志,连同这份砺心台赋予的最后权柄,一并压缩、凝练。

整个人,化作了一柄通天彻地的金色光剑。

“斩!”

随着神魂最后一次震荡,那柄承载了法则之力的光剑,爆发出了此生最璀璨的光芒。

“轰——!!”

浩瀚的剑意冲天而起,瞬间演化为一场无可匹敌的金色风暴。它以蛮横的姿态,在两道水墙即将合拢的刹那,硬生生地将其再次炸开!

它带着不可违逆的意志,强行扭转了洪流的乾坤。

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碎裂的水流,像两道咆哮的黄龙,被强行推向了镇子两侧空旷的荒野。

光芒散去。

洪水改道。

那个单薄的身影也随之彻底消失了,连一丝衣角、一片碎骨都未曾留下。

只在原地坚硬的岩层之上,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。

那剑痕长达数丈,笔直地切入岩石深处,边缘平滑如镜,即便洪水退去,依然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凛冽气息。

大雨停了。
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乌云,照耀在这片狼藉的土地上。

幸存的镇民们站在高处,看着那道剑痕,久久没有人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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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掌柜颤颤巍巍地爬起来,想要去捡地上的一块金条。

“啪。”

一块石头飞来,打在了他的手上。

他抬起头,看到铁牛正冷冷地看着他。不仅是铁牛,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。那些目光中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审判。

王掌柜的手哆嗦了一下,金条滑落。他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,他知道,他在这个镇子完了。哪怕他还有钱,他也完了。

有些东西变了。

一种无形的秩序,以那个年轻人的生命为代价,深深地刻进了这群人的骨头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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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此以后,每当恶念想要抬头的时候,他们就会想起那个雨夜,想起那个背影,想起那种几乎要将心脏撕裂的愧疚感。

这就是新的界碑。

......

光芒。

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包裹着叶澈。

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消失了,骨骼崩碎的疲惫也消散无踪。

他缓缓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向上的白玉阶梯前,身后的黑暗深渊已经闭合,脚下的台阶洁白无瑕,散发着神圣的光辉。

他下意识地回过头,看向脚下的虚空。

那里有一幅画面正在定格,那是善水镇在他离开百年后的景象:

昔日的洪水早已退去,大地上那道由叶澈斩出的、深不见底的剑痕依然清晰可见。

而在那道剑痕之上,镇民们合力搬运来巨石,正正地立起了一座巍峨粗犷的石碑。

那座碑像是一枚巨大的钉子,死死地钉在那道裂缝之上,仿佛是为人性那深不见底的欲望深渊,加了一道沉重的盖子。

碑上没有刻写任何名字,只有镇民们年复一年,用最鲜艳的朱砂,将碑座下延伸出的剑痕染得猩红刺目。

一个老人带着孙子在碑前跪下,指着那座镇压在裂缝上的石碑,神情肃穆地讲述着什么。

那孩子的眼神清澈明亮,看着那座石碑,目光中只有纯粹的崇敬与一丝本能的畏惧,再无父辈那种浑浊的算计。

叶澈收回目光,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。

他明白了。

那不仅仅是一块石头,那是一座真正耸立在人心底线的“血色界碑”。

它伫立在那里,用那抹鲜血般的红色,划清了人与兽的界限,分割了良知与贪婪的领土。

“原来,这就是你要我看的结局。”

只有直面过最深沉的黑暗,并以此生最惨烈的代价立下这块界碑,才能为人性立下规矩,换来这长久的光明。

“恭喜你。”

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,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冷漠,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欣慰与感慨。

“你没有试图消灭这些恶念,你只是给它们套上了名为‘良知’的缰绳。”

“第八重,过。”

声音微微一顿,随后变得缥缈而幽深,仿佛透过了无尽的时空传来:

“去吧,我在第九层等你。”

前方的光门缓缓打开,那后面是砺心台的最后一重,也是通往核心禁制的终点。

叶澈整理了一下衣衫。虽然在幻境中“死”过一次,但他的神魂此刻却前所未有的凝练、通透。

红尘剑意在丹田内流转,那原本纯粹的赤红中,竟多了一抹淡淡的金色。

叶澈深吸一口气,迈步踏上台阶,背影坚定而从容。

第九重,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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