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神识海（吻）（1 / 1）

兽神间以远古血脉相连，相隔千山万水，构建起一座神识的桥梁。

禾梧凝神静气，引动灵息。

刹那间，熟悉的灼热感包裹了神识，仿佛跨越了无尽虚空，再次与那道意识相接。

这一次的神识交汇，却让禾梧心头猛地一沉。

一片死寂的荒芜。

闻人懿的神识核心，如同被烈焰焚烧后的焦土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死意。

“闻人懿！”

那头的意识微微波动了一下，传来一个极其疲惫，近乎虚无的回应：“……谁？”

神识空间有另一道声响：

“……传承之苦，焚魂蚀骨……不如归去……”

闻人懿的神识垂落下去，如同被风吹散的余烬，带着令人心慌的消沉。

禾梧意识到什么。

……

“浮虚宫有个弟子，曾经违抗师命生吞了养在千方洲禁地的异火，而后连升数阶，是当今修真界最年轻的金丹期修士。”

“他虽从没用过异火，世人也多半以为异火随升阶降下的天雷重归自然。但我属于妖的那一部分能感觉到，火种未熄。”

“只有拿到残存的火息，或许才能有得到苍梧神雀传承的可能。”

……

闻人懿并非受伤的虚弱，而是一种……心火将熄，万念俱灰的颓然。

她瞬间明悟，定是那异火传承的反噬，正在吞噬他的求生意志。

禾梧：“闻人懿，你拿到异火了？是不是薛引干的，他趁你尚未驯服异火、尚未升阶时将你置入传承险地？”

苍梧神雀和兽神同出一脉，闻人懿以人族修士活到现在，怎么可能转瞬间就能领悟妖族传承？！

难怪他骤然失去音讯。

禾梧着急地呼唤他：“异火焚身，焚的不仅是体魄，更是心志！你若先放弃了，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！”

闻人懿神识的链接并未断开，陷入了一种更深沉、更令人心悸的静默。

那死寂的荒芜非但没有散去，反而像是沉淀了下来，带着一种难言的疲惫。

“……小禾，”他的神念波动着，“神脉传承，与南湘楼记载的……不同。”

他停顿了许久，久到禾梧以为他的神识即将消散，才又缓缓传来信息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剥离出来：

“传承的代价是……涅槃未竟，异火反噬……接下来数年，我需以……完整的妖身形态存在，才能稳固血脉，压制火毒。”

完整的妖身形态。

禾梧的心猛地一沉。

她还记得自己初见妖物现出原型的一幕，内心是如何骇然惊恐。

她瞬间理解了那浓重死意的来源。

闻人懿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，他习惯了以强大、完美，甚至带着几分疏离优雅的人形行走于世，掌控一切。

让他以妖兽的形态，失去引以为傲的形体甚至理智，浑浑噩噩地度过数年……这对他而言，恐怕比单纯的死亡更难接受。

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那个樱花纷飞的小院，薛引嘲笑的蓝色尾羽，闻人懿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悲伤。

一个荒谬的念头骤然击中了她。

“南湘楼的那些尾羽……”禾梧的神识传递过去的声音带着颤抖，“是你……自己拔下来的？”

所以，那些蕴含着精纯灵力、对他而言本该无比珍贵的本命尾羽，才会流落出去，出现在南湘楼，最终被呈到她的眼前，被山阳道人利用。

不是因为意外脱落，也不是因为战斗损伤，而是他亲手所为。

他在潜意识里在抗拒着未来可能失去的形态，所以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，提前剥离了那象征着他力量的一部分？

“南湘楼……”他忽然岔开了话题，语气带着一种看透般的凉薄，“有山阳道人的眼线。不止一处。”

他顿了顿，自嘲的意味更浓：

“呵……南湘楼自诩人间情报第一楼，网罗天下秘辛……如今看来，里里外外，早成了筛子。我也不过是妖物罢了。”

这番话像是在说南湘楼，又像是在说他自身。他的骄傲，如今不也如同这南湘楼一般，从内部开始崩塌，千疮百孔了吗？

接下来任凭禾梧如何说，闻人懿的神识都不再给出回应。

闻人懿的求生之心在黯淡。

禾梧清晰地感知到，他的意识正在滑向一个危险的深渊。

如果最后一抹灵息消散，即便姬野在也没用。

禾梧最后尝试地问：“闻人懿，你爱我，对吗？”

灵识海涟漪波动。

传来闻人懿蚊蝇般的低语：

“但我这样轻浮的爱，又算得了什么……”

禾梧：“难道是因为我可能是荀音的道侣，你才对我生了心思？”

闻人懿激烈否认：“不！我从来、从未没有这么想过。”

禾梧笑了下，神识之眼在空芜大地寻找他的存在：“你看，明明你不想折辱这份爱，也不愿你我之间有裂痕。”

闻人懿近乎落泪，可神识海太过空旷，虚无的传承异火炽烤他的神魂。

避火珠都将彻底融化，他还有什么可以说、可以证明呢？

“……”

禾梧心中定了定神。

言语在此刻太苍白，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困顿中都曾心生死志，何以让闻人懿转瞬间改变念头？

她做出了一个更为大胆和直接的决定——以自身生机，滋养他濒死的魂灵。

神识链接中，属于禾梧的那一部分，经由《种玉玄功》修炼至旋照初期的灵韵，闪烁着精纯的光点。

禾梧告诉自己：

共享、容纳。

她一点点放开自己神识里本能戒备的念头，开始主动地、温柔地，渡向闻人懿那片死寂焦灼的识海。

干涸裂开的土地上，悄然裂开一道细缝。

渗入丝丝缕缕的清泉。

闻人懿有一点动静。

“呵……啊……”

先是细微的精神同频，丝丝缕缕的痛觉、慌乱的心绪相接。

她不再试图用神念传递信息，而是彻底放开了自身神识的防御，将那股由《种玉玄功》修炼出的、纯净而充满生机的旋照灵韵，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，主动导向闻人懿那片死寂的识海。

起初，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，只有嗤嗤的、几乎要被蒸发殆尽的微弱反应。

他的识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焦黑荒漠，天空是暗红色的，仿佛被余烬缭绕。

荒漠无垠，她跋涉而过。

禾梧“看”到了他此刻神识本体的具象化。

那并非他平日里俊美高傲的人形，也不是威武神异的大妖形态，而是一只……奄奄一息的雀鸟。

它只有巴掌大小，羽毛焦黑卷曲，大部分脱落，露出底下粉红色、布满灼痕的脆弱皮肤。

唯有几处残存的翎羽根部，还顽强地透出一点点幽蓝色的光泽。

它蜷缩在焦土上，不足拳心大小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，眼眸紧闭，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化作这死寂荒漠的一部分。

禾梧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。

她没有犹豫，温润的生机暖流如同无声春雨，开始轻柔地洒落在这片荒漠上。

禾梧伸出“手”，柔润的气流包裹住那只濒死的小雀。

起初，雀鸟毫无反应，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。

但随着生机之雨持续不断地浸润，那焦黑的羽毛下，细微的变化开始发生。

一些焦痂般的死皮在灵雨的冲刷下悄然剥落，露出底下新生的、更为细腻的绒羽。

那几处残存的蓝色翎羽根部，幽蓝的光泽似乎明亮了一丝，甚至……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，极其缓慢地生长出新的、纤细的蓝色羽丝。

这代表闻人懿打从心底不排斥她的靠近。

禾梧的神识，化作了无形而温暖的手指，轻柔地拂过雀鸟脆弱的身躯。

闻人懿艰难地睁开“眼”。

他看见神女的无限怜惜。

她的指尖掠过那些新生的绒羽，感受着底下微弱却真实的心跳。

雀鸟如同浸泡在温煦的灵泉中。

渐渐地，他僵硬的身体开始放松，甚至……极其轻微地，向那温暖的来源靠拢了一点点。

“小禾……”

为什么可以对我这么好呢？

我们之间，萍水相逢之外，无非是朝露相见。

我见你展眉便喜悦。

看你凝练术法也欣喜。

明明只是打开了一道鼎楼的门，如今心门紧闭，只含着一颗容有你灵蕴的灵珠。

你会……不厌恶一只人魂的雀身吗？

这细微的回应，如同火星落入干涸的心田。

禾梧的神识受到了鼓舞，她的神识仿佛张开了双臂，将那只正在恢复生机的雀鸟，珍重地拥入了怀中。

这不是肉身的拥抱，却比任何肉身接触都更为深入灵魂。

“呜啊……”

他神魂在颤抖，那是一种逐渐复苏的战栗。

闻人懿感受到了她神识的温暖、坚定，与……某种他不敢深想，却贪婪汲取着的情感。

在这神识的紧密相拥中，某种更为亲密的渴望自然而然地滋生。

仿佛是两个迷失在沙暴中的旅人，终于找到了彼此，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对方的存在与温度。

一个无声的、却比任何真实接触都更加亲密的“吻”，在神识的层面发生了。

没有唇齿的纠缠，只有纯粹精神与生命能量的交融。

她的生机如同甘霖，滋润着他干涸的魂火。

而血脉深处的神性力量，属于苍梧神雀的一丝本源，也在这种交缠中，被动地反哺着她，让她的神识在消耗的同时，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锤炼与提升。

旋照期的灵辉在她灵台更盛。

姬野的幻象勾出身形，他疑惑地挑了下眉，大马金刀往床榻边木椅一坐。

禾梧升到旋照期二层了——不、还不止……